眼见此人捂脸欲泣,云卿急急拽住他的衣袖,“哎,别哭啊,有什么好哭的。”
温言相劝,他却哭得越发起劲。忍,忍,忍无可忍,云卿咬牙低吼道:“不准哭!”
抽泣应声而止,他抹了抹布满泪痕的脸颊,袖角印上一片水渍,“大……大……大人。”
云卿看着长如松柏的他,再看看短如灌木的自己。什么大人,分明是小人嘛!她清清喉咙,问道:“你可知文书院在何处?”决不承认自己迷路了。
“下官刚从文书院出来。”他吸了吸鼻子,咧嘴憨笑,“若大人不嫌弃,下官愿为您引路。”
“那就劳烦了。”
巨型小白兔弓着背脊,如同他身上的六品官袍一般,谨守上下之礼。
“你身形高大,如此躬身倒是难为你了。这里偏僻无人经过,就不必拘礼了。”云卿认真地看向他。
“大人……”小白兔一瘪嘴,又要哭出来。
云卿连忙打岔,“你叫什么?在哪里当值啊?”
小白兔抬起头,生生将泪珠憋回眼眶,敦厚笑道:“小人姓何,名猛,字娄敬,乃是束阁监察院的一名台谏。”
“台谏?”云卿挑眉看向性情温良的白兔兄,“你是言官?”
“是。”
她不可置信地来回打量,“你会骂人?”言官最擅口水战,这位连说话都哆嗦,更别提上书弹劾了。
何猛羞赧地抓头,“不会,下官口拙,承蒙岳父大人庇佑,才得到这么一个官职。”
“岳父大人?”
“嗯,下官的岳父就是监察院的何御史。”
闻言,云卿瞠目。他家“泰山”就是当朝一品、有“铁面判官”之称的何岩?据她这几日观察,何御史为人刚正不阿,不似滥用职权为亲属谋利之徒啊,怎么?
“你……”她看向一脸讪讪的何猛,“你也姓何?”
何猛露出一丝苦笑,“是,下官是入赘女婿。”他垂着头,加快脚步,侧脸覆上一层阴影。
“招婿入门又何妨,扇枕温席为高堂。”
云卿扬声长吟,只见何猛脚下停住,诧异望来。她舒开眼眉,驻足再念:“唯爱门前双碧柳,与妻执手敬爹娘。”
何猛刚毅的脸上露出淡淡柔光,他深深一揖,“多谢大人赠诗。”
云卿摇了摇手,闲庭信步地缓行,“何猛啊,你原姓什么?”
“甄。”他笑笑作答,“小人原为寒族,父姓为甄。”
甄……甄猛?云卿一个趔趄,差点儿扑倒。还是姓何好啊,何猛、何猛,顺耳极了。
两人走了半盏茶的工夫,方才走到文书院。云卿环顾四周,只觉这里青砖垒壁,红瓦做顶,全无其他各院的奢华气息。
允之,就在这里坐阵?实在是不符合他的品位啊。诧异,诧异之极。
何猛停住脚步,云卿偏首看向他,“怎么?不一起进去?”
何猛赧然一笑,“文书院多是寒族子弟,他们不太喜欢我。”
见他如此,云卿心下明白,必是文书院这帮清流不满他入赘华族一事了。“嗯,你先回去吧,有什么事可以到礼部来找我。”她道。
“真的吗?”何猛猛地抬头。
“自然是真的。”
何猛张嘴欲言,却已难以发声。他垂下两臂,双手紧握成拳,对她久久行礼,之后掩面而去。那背影高得像一座山,直得像一根椽。在华、寒二族矛盾日益激化的当下,游走于天平两端的他受尽歧视,最是孤单。
“唉!”云卿深深叹气,转身走入略显寒酸的文书院,抬眼便见横轴上傲如瘦竹的四个大字:清劲之寒。
走进第一间房,只见一排排书架顶梁而立,身着八品灰色官袍的官员们或是踮脚,或是搭梯,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。迈入第二进,景象陡变,一张巨型方桌占据中央,数十名男子围在案边,速读着身前堆积如山的奏章,而后分门别类地放入八色竹篮。
“请问大人有何事?”一名清瘦书生不卑不亢地行礼道。
云卿轻声作答,生怕惊扰了忙碌的众人,“我是礼部侍郎丰云卿,奉命来取礼部的文书。”
书生刚要开口,却听内室婉转一声,“路温,带她进来。”
名唤路温的八品编修掀起门帘,对她一脸恭敬,“大人,请。”
内室里凌翼然靠在长椅上,就着微薄的冬阳,心不在焉地翻动文卷。他慵懒道:“过来坐。”
走近了,云卿这才发现他阅读的是什么,瞠目而视,“你……”
他漫不经心地将奏折合上,包着绢布的扉页上印着灼眼的红字:密!
这可是各州郡八百里加急,唯有王上才可批阅的密折,他不但无视戒律,而且还不太起劲地拆阅,可见这种事他已经干得驾轻就熟,毫无刺激可言了。
凌翼然低笑道:“怎么?怕了?”
云卿不理逗弄,冷冷道:“原来如此啊,怪不得你甘守这个清水衙门。”
青王众子无不是选择三阁四部四府来发展党羽,而这位却选择待在众人看来不过是整理各地上书、誊写各部文案而又不在编制的文书院,且一待就是数年。其实是内有乾坤,他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透彻,都要深刻。
“哦?”凌翼然瞳眸一瞟,唇畔溢出诡异的媚笑,“你又知道了?”
说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探来,云卿却不闪不避,只压低声音,“足不出户便知天下,斗室之内尽控王朝,允之,你算得可真够精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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