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明堂这一顿饭吃的是难以下咽，他习惯了精致的饭食，在这种鸡鸭啼叫尘土飞扬的院里吃这些农家吃食，他觉得浑身哪哪都难受。
桌子上一锅老鸭萝卜汤，一道凉拌黄瓜，再配上酸辣土豆丝和酱菜一碟，陆明堂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三人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下筷子。
“明儿，快吃，多喝些汤补身子。”陆老夫人很高兴，她许久没见儿子了，怎么看怎么觉得儿子瘦了，所以心疼地又盛了一碗浓汤递了过去。
看着飘了一层油的老鸭汤，陆明堂硬着头皮接了过去，“娘瘦了，娘也多吃些。”
陆老夫人笑得更开怀了，看着儿子喝了一口，这才又给陆青轩也添了一碗汤，追忆道：“你父亲读书那些年家里不富裕，我就养了不少鸡鸭，时不时给他炖一只，这种肥鸭子就算不放油，炖出来上面也总飘了一层，那时我们母子都互相把第一碗汤推给对方喝……”
儿子自然推不过母亲的，所以那时难得补充油腥的老鸭汤总是进了陆明堂的肚子。
陆青轩听的津津有味，与陆明堂视线对上还会看着他的老鸭汤挑眉，陆明堂就又气又羞愧。
羞愧自然是因为母亲的回忆，那时母亲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自己，总是等他吃饱了才把剩下的没什么肉的骨头啃了。
气的自然是如今时过境迁，他早已不是需要喝鸭子油的时候了，陆青轩那嘲讽的意思让他怒极。
“娘，”陆明堂打断陆老夫人的回忆，“家里现在有钱有人，娘换个院子别自己受累了，想吃什么让下人去买就是。”
“那怎么一样，买来的东西哪有自己种出来的好吃。”陆老夫人不乐意，自己种的黄瓜才有甜味，买来的怎么能比。
夏氏如今对陆明堂死了心，见了陆明堂心里还有些惧怕，所以只埋头吃饭根本不看陆明堂一下，要不是陆青轩给她夹菜，她都想低头扒掉一碗米饭就算完事。
等到陆青轩随着陆明堂到了前院书房时，天上的月亮已经开始往下落了。
陆明堂气呼呼地坐到主位上，等下人一退，他立即喝道：“陆青轩，你到底想干什么？”
陆青轩还是一幅淡定悠闲的样子，“没什么，让你追忆一下往事，看你对祖母还有几分情分而已。”
“你！”陆明堂指着陆青轩，这话什么意思，他对他娘自然是好的，顶多是顾及不周全去陪伴的少了些。
陆青轩挑了一个靠近暖炉的椅子坐好，“看你死到临头了有没有想救祖母一命而已。”
陆青轩这话说的同喝茶还是喝水一样平淡，陆明堂却呼地一下站起身，只觉得全身上下血液都僵住了那么一瞬。
陆明堂缓了缓，然后故作镇静地重新坐了下去，“你说的是什么事，不如说来我听听。”
陆明堂气定神闲起来，刚才差点儿中了这小子的诡计，既然是谈判，自然谁先露怯谁就输了，想诈他也得拿出证据来啊。
陆青轩点点头，从怀里拿出一封厚厚的信，但他没有给陆明堂，而是问道：“这些虽然够你流放几千里，但都不足我眼下说的这件事。”
看着陆明堂眯起眼睛盯住自己手里的信封，陆青轩摇摇头，“你跟在田侍郎身后投到卫氏门下的事……”
“你怎么知道？！”陆明堂这回是真的惊了，只这一句他就抖了起来，他再顾不上看陆青轩手里的信封，只盯住陆青轩一张脸，好像他脸上写了答案一样。
“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，若被举报上去，恐怕陆氏三族都得死吧。”陆青轩玩儿似的掂着手里的信封。
陆明堂勉强稳住心神，“别忘了，你也在这三族里。”
他若是死罪，陆青轩也逃不了。
陆青轩却掸掸没有起皱的衣袍，对着陆明堂笑道：“我如今是什么身份，我又是谁的人，我若报上去，你猜明瑞帝会怎么对我？”
陆明堂咬牙切齿，陆青轩从出仕就被认定是明瑞帝的人，也是明瑞帝力排众议封他当的巡查御史，若他报上去那就该是大义灭亲的美名，只怕还能往上升值。
陆明堂眼睛红了起来，他死死盯住陆青轩，“别忘了，夏氏在我手里。”
陆青轩点点头，“所以我才在这里同你说话，不然你觉得我有空在如州浪费时间？”
“你…你是我儿子！”陆明堂低声嘶吼。
“行了，别说废话，”陆青轩掏掏耳朵，“说吧，换哪三人活命？”
哪三人？陆明堂看着陆青轩肃穆的容颜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，夏氏一人换三人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底线。
陆明堂胸膛起伏了半晌，“你弟弟。”
陆青轩点头，“稚子无辜，可以。”
陆明堂舒了口气，人往后一摊，“我。”
陆青轩看了他半晌，直把他看得发满时，才说道：“也不是不可以，就看你怎么配合了。”
陆明堂松了口气。
既然明瑞帝知道了，那么卫宰相和田侍郎就都不能当靠山了，出卖他们也就没什么危险，还可以趁着陆青轩的关系把罪名多往他们这些人身上推，本来嘛，他也不算主谋的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人。”陆青轩见他的神色，便知道他会如何作为，正好能帮他们打开缺口，就凭这一点，陆明堂确实能活，但不是活着就能无罪。
陆明堂纠结了很久，还是抬头道：“田氏。”
陆青轩就笑起来，“所以今晚是你同祖母吃的最后一顿饭。”
“你祖母对你们母子有恩，你竟也把她算到交易里！”陆明堂很生气。
他知道田氏对自己一心一意，而且万一田侍郎那边有什么转机他有田氏也才有转圜余地。
再者，他这次即便脱身想必官职也会受影响，总不能当个鳏夫，以后再想娶到田氏这样的妻子只怕不容易。
至于母亲，她年纪大了，又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，也不差这几年，如此也免了母亲奔波受苦……
再者，陆明堂堵陆青轩会保住陆老夫人，所以他定定地说：“我选田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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